从小马夫 到大医生

我最初学的是工艺美术，由于父亲认为搞艺术前途渺茫，若不能成名成家，你的作品只能是一张废纸，进而找到本地最著名的正骨医生，以求学医致富。传统的拜师过程之后就是漫长的徒弟生涯，俗话说“徒弟徒弟三年奴隶”。师父当时养了匹马，我的职责就是：照X光、进药、放马、割草和清马粪，学医这种事好像根本与我无关，什么理想呀、信念呀已经消失殆尽，只觉得精神与躯体是被别人支配着像无头苍蝇一样，昏昏恶恶的度过了我的大半个青春。

  天无绝人之路，命运终于有了转机。一天，医院来了位公立医院的骨科大夫，他当着师父及三个师兄弟的面，以开玩笑的口气考了我们一个问题：colles骨折又叫什么骨折？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不是经常遇到吗！还值得在这里考我们吗？但令人尴尬的场面使我一生难忘，鸦雀无声成了当时“考场”的代名词，虽然自己可以随口而出，但由于所有的兄长都不曾回答，我一个“马夫”又岂可回答呢！从这件事身上，我才明白了理论知识是多么的重要，也证明了自己并不比周围的人差，从此偷偷开始自学。当时找到一本《刘寿山正骨经验八法》，每天与马在一起的时候，一字一句的去解读这本指引我人生方向的书，“皇天不负有心人”不经意间我已成为这个团队最具知识代表性人物，当书读了数十篇后，很多章节早已以烂熟于心，此时遇到了人生的第二次转机。一天，医院来了个小孩，他提起衣襟，腹部的伤口内露出一段肠管，问后得知是被人用刀捅伤的，伤人者已逃跑，师父叫我把病人送到县医院去，听说：肠管可以重新缝好！！？从县医院回来后，心里的好奇心时时触发着我更多的求知欲，当感到这里的业务水平贫瘠而有负我志时，便回家给父母说我要去大医院学习，不管怎么也不留在那里了，父母及师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看就要满师了，可以有点生活费了，这是为什么呢？所有人都这么问我，可我能说：这里已经学不到什么东西了吗！

我的坚定使我走进了医学的殿堂，通过熟人认识了第二位老师，他得知过去后，对我说“从零开始吧，我不嫌弃你”。真的是从零开始，我没有开过处方，写不来病历，这里的外科没有分科，大外科什么都有，妇产科也合并在一起，“真有我学习的东西，这下可把我高兴的了不得，阑尾炎、疝气、胆结石。。。。。。什么都有”好多好多的新鲜的事，可我什么都不懂，实习生，进修生都是我的老师，我好像只是一个门外汉，一个看热闹的，从他们大多数人眼里我得出了自己定位，科室主任更是没把我当回事，交班、查房、会诊，对于我来说就是听天书。一天，一个名词“反跳现象”，第三次改变了我的命运，那是一个喝农药的摔断腿的病人，会诊中听到“反跳”这个名词，为什么大家都害怕这个现象呢？便请教了科主任，科主任的话彻底撕碎了我一直伪装起来的自尊心“你懂什么，给你说也说不清楚，说了你也听不懂，还不是在浪费我时间”，当时这句话使我的皮肤从头红到脚，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他的“鼓励” 也都认为科主任有点过分，并用一种同情的眼光投射在我的身上，当讥讽与同情双重感受作用于我身体时，不争气的自尊心让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瞬间涌进我的胸膛，但是我没有被击败，也没有因此而滚回去，因为在我心中总有一个不灭的梦想。在所有人面前丢失了自尊，就要在所有的人面前拾起，我紧握拳头立马发誓——我要超过在场所有人。既然已经这样了，也就不怕什么面子呀，什么丢脸呀，我就是一个不耻下问的人。我在那些不认真实习的同学处，开始买他们认为已经没用的教材，那时教材没有现在这么好买，而且书上又有他们做过的笔记，对我可能更有用，一本、一本的买完了全套中专教材，又一次开始起了自学，我明白只有武装了的灵魂，才不会被人欺负和凌辱，为了证明自己的毅力，早日促成自己的誓言，我每晚在办公室里抄写“吕树森”主编的第二版中专外科学教材，从来没间断过一天，大约4个多月后，一套从头到尾的中专教材搬到了笔记本上，刻苦终于有了回报，日常工作变得得心应手，打结、剪线、切开、缝合。一点儿也不逊于本院医生，在第二位老师悉心的带教下，我成为了一名合格的进修生，我看到一台、两台、三台科主任与副主任同台没有完成好的手术全过程后，觉得当时我已经可以把它完成了，因此自己打心底也为自己骄傲，当所有人去吃饭喝酒时，我穿梭在病房间，当老师提问没人回应时，我却总能站起来。。。。。。这一切的一切，彻头彻尾的改变了所有人的看法与偏见，当我离开这里进入学校开始系统的医学教育后，再次来到这间办公室时，科主任必定起立向我握手，并且每次都能听到同样的话“同志们停一下，本院的医生、进修生、实习生，都看一下，这就是我时常提起的我这一生所看到最刻苦、最令人敬佩的学生、、、、、、！”以后就是络绎不绝的掌声与感叹声。后来又是相继长达约10年的进修。当我分配到第一个工作地点半年后，成了公立医院住院部的主任，医院凭自己的力量开展了：第一例开放性骨折的治疗，第一例脾切除，第一例手部皮瓣转位移植，第一例取头皮处理大面积烧伤，第一例腰椎间盘突出髓核摘除术，第一例输尿管膀胱移植、、、、、、很多很多的第一例都在我身上实现，当锦旗挂满了办公室四壁时，第二年底我调到另一公立医院当了院长，虽然医院并不大，但也搞的有声有色，买了保险、补了工资、建了新房、、、、、、工作之余慢慢的开始着迷于手部创伤的处理，第一年学习手外科时，连续三个月每晚两点半前不睡觉，临摹抄写了30万字3千余幅图的韦加宁著作，昨年又在山东省立医院得到王增涛老师的指点、朱磊老师的真传。现在，在当地我创办了第一家手外科医院，这也是全市的第二家，第一例断肢（指）再植、第一例游离皮瓣移植、第一例再造、、、、、、今天我们正在创造当地无数的第一、、、、、、。

天赐我一双翅膀，就应该展翅翱翔！ 一个放马的人可以站在医学的领跑线上，可以实现几乎疯狂的誓言，有着良好医学教育的兄弟们又有什么不可能的！近日在中华手外科网上我看到好几篇文章《我能做什么？》《我的手外科之路》《人为什么活着》《工作是一种幸福》一时间触动了埋藏在心间的往事，表述略显冗长，唯愿能为“上善如水，浮生如茶”的人生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陈志力

二0一一年六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