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情”征文】平凡小医生的幸福之路（更新第三回）

清微道长

本文为中华手外科网 清微道长 原创，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转载请注明作者与出处，谢谢！

第一回 引 子

记得那个夏天。

实习快结束了，我从医院里提前一个月开溜，跑到广州一家医院试用，月末便悄悄潜回实习医院，领导给我成绩打了个“优”之后，我口袋里揣着上个月的试用工资---1500块，也是我人生中第一份工资，搭长途班车晃回到了家乡。

全系几百号人我第一个拿到了工资，心里超美，更美的是自己不出意外的话可以留在附属医院工作，被同学羡慕真是一件很爽的事，哇哈哈。

“这是我们医院第一年要男妇产科医生，希望你安心工作，好好努力，男医生在这个专业是非常有前途的！”院长挪了挪眼镜。

“不是骨科吗？”我吓一跳。

“骨科今年只引进博士。”

“普外呢？”

“普外今年不要人。”

“肛肠也行啊。”我急了。

“肛肠你就更不要想了，我还想裁人呢！”

我 ：@ # $ % ^ & * +


。。。。。。

一番挣扎之后，还是在某天阳光明媚的清晨走进了妇产科办公室，等待我的是十几双各种年龄妇女同志的犀利目光将我万箭穿身，就像围观一个被扒光了的怪物似的刺激。

接下来的事更使我始料未及，门诊和病房把我当成了烧着的破皮球，抢着往外踢，病房主任说俺们以前清一色娘子军，突然有个男医生冒出来，病人、家属不理解，不方便独立开展工作云云，门诊老太太说我长得猥琐影响生意=。=‖


某天晚上我喝高了，但人很清醒。

终于决定离开。
第二天就找院长摊牌，打包行李订了车票。

离开的那天父亲借了辆车送我到车站，对我笑着说，你长大了。
我也笑了，背上我那个大背包，拖上那个装了30斤书的皮箱，

从此开始踏上了我的手显微外科之路。

（后记：顶替我在妇产战线上战斗的那个兄弟在一年之后，也不堪忍受改做了行政。之后又过去许多年，这行的男同志才慢慢多起来，时间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第二回  羊城之秋

那年初秋的广州仍然闷热无比，动辄汗如雨下。

在东山一间陈旧的宿舍里，终于找到了这家民营医院安排给我的一张上铺，站起来头能碰到已经剥落了一大块的天花板，房顶两个吊扇咯吱咯吱转得很累，爬上床板时要时刻小心脑袋和叶片亲热，坐在烂凳子上看着一地烟头，默默收拾停当，一头扎进了工作。

第一次会老刘是老板引见的，东北人，黑胖平头，笑的时候喜欢先抬一边嘴角，狡狤地露出同侧的虎牙，从此他就成了我的启蒙师傅。

老刘是双副高（专业技术+教职），留过日，人很好，专业功底扎实，手术既沉稳又流露出一种日式的细腻与专精，尤其是陈旧性损伤的功能重建方面，融合了不少鬼子的方法，做得非常独到。

令人高兴的是这里没有公立医院里的森严等级、裙带瓜葛河利害关系，大家都是打技术工的，目的非常单纯：赚钱的赚钱，学技术的学技术，私下就是兄弟加战友，上班时和老刘一起工作手术，下班一起混中山医的学生食堂，没事时老刘带我们逛逛街，处得挺开心。

那些年，广东省的高GDP爆发了大量的手部外伤，曾经有个患者拿着断指连跑4家大医院，都不愿意接，引起媒体广泛报道。这种情况下催生了不少私营手外科专科医院，大量的病源涌入，每天接诊十几二十几例的手外伤急诊病人是很常见的，值班时就在手术室里泡一整天，第二天清晨迎接王澍寰院士所说的“东方红”，连续几天工作不休息的时候很常见，那时我只是张白纸，老刘从刷手消毒铺单开始一步一步教起，渐渐的自己在疯狂的工作中找到了一个外科医生的乐趣。

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例3指9段完全挤压离断伤，指体条件非常之差，院里要求力争分多组做再植，反复尝试、血管移植，根本不通血，手术进行了20多个小时，体力精力透支至极限，终于通血下台，术后血运不稳定，数天指体渐坏死，所有参术医生默默无语，也许大家也有类似经历，也许对大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它让我第一次真正明白了在这个行当里有时付出并不等于收获。

对于当时象我一样的新手是不能吻合血管的，我最初开始练习吻合技术竟是拿的猪肺 ！广东人喜欢煲汤，有种常见的汤叫“菜干猪肺汤”，有次我喝这种汤时发现猪肺组织里有大量的细支气管，各种大小口径都有，遂突发奇想，跑到市场上买新鲜猪肺来练习。后来发现鸡翅相当人的肱动脉那段更为适合，就改了用鸡翅，一个鸡翅可以练十来个吻合口，练完了把血管剪掉，洗净烧了下肚 。

最初在我印象里手显微外科=断指再植，进了这个圈子后，才知道还有更多的精彩内容，这里不得不提到我的另外两位老师，一位是师从89医院王成琪教授，来自一军大南方医院的老师，拥有快、准、利落精湛的皮瓣和创伤骨科技术，后来成为了我的老板；另一位是来自四医大和陆裕朴教授同时代、具有经典硬朗普手及骨科技术的老教授，充分展示了学科特有的魅力，对我的谆谆教导影响了我今后在专业上的发展，奠定了比较结实的基础。

不由得想了中学时的一篇课文叫《幼学纪事》，讲的是于是之老先生在上世纪3、40年代年轻时家贫，又逢战乱，社会动荡，无力上学，但他幸运的碰上了很多良师益友，帮助他走上了向学之路，免于沉沦。

他在文中写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我衷心地喜欢这两句话，读起来总感到亲切。我庆幸自己在那样恶劣的政治制度下竟遇上那么多好的老师和好的朋友，他们为我启蒙，教我知道书这种东西的宝贵，使我没有胡乱地生长。】

今天我把这两局话回赠给他们，感谢他们在入行的最初校准了我的脚步，没有使自己在那个环境里变成一个所谓的“山寨医生”，实属三生有幸 。


记得那年中秋没事，老刘他们躺在中华广场旁的草地上看月亮，开侃。
老刘呲着虎牙说，医生想出息只有两条路，一是当教授，二是自己开医院。

“你看中山医的教授，有钱有地位；再看院老板，呵呵”

“我这十几年净磨迹在教授里了，我要是早出来几年，早tm发了！到时把咱医生办公室里那长木桌子换大理石的，铺上纯毛毯，再挖六个洞打台球。。。”

大家都笑了。


那年秋天过得很愉也很快，老刘走了，他没去当老板，却真成了中山医的教授。
时间过得真快，我也该走了 。


第三回 鹏城三年

我只身来到深圳时，身上只剩300元。

工作的单位是一家在二线关外的公立医院，周边大量工业区，手外伤高发，据院长的说法是每年因无手外专业技术，光断指就扔掉两筐！亟需建立相关科室改善此种情况，要担负起沉重的社会责任云云。

科室刚成立时只有我和主任两个医生，硬件设备还没置办停当，我们就迎来了第一个手外伤患者，收在1床，从此为鹏城手显微外专业历史开始写下不算得很浓重的一笔。

开张一周之后，住院患者暴涨到近20个，我早已身心不支，因此科里的医生“多”了起来，连主任、主刀和我们四个住院医总共才6个人，4个住院轮值一线班，一个人当值24小时，当天所有住院病人归当值医生管理。

又过了大约半年，病房平时保有住院病人几乎破百，走廊里不断加床，每年夏天是创伤高发期，患者发疯一样涌进来，纪录不断被刷新，最高纪录是在我班上创下的，整整23个！对着堆积如山的病历，欲哭无泪 。

大量的病源造就了大量的动手机会，手术没日没夜的做，各种类型的术式都经历过，我们主任姓孙，河南人，黑瘦，有点色 ，认为河南话就是普通话 ，人很好，常常让下级医生当主刀，他当助手一边带教，很快科里的医生都能独挡一面。

我独立做的第一例断指再植是个拇指甲中份平面离断，单动无静脉，很顺利成活，让我兴奋了好几天 ，成为鼓舞自己不断前进的巨大动力。

当时全科一团和气，在大量的实践基础上结出了不少的硕果：率先在深圳地区开展了各种皮神经营养血管皮瓣、筋膜瓣与筋膜皮瓣；成功完成深圳地区首例八指完全离断、首例多指急诊再造等，造就了一个好术如好色的好氛围。

我们第二任主任姓吴，山东人，胖子、信佛、有点谢顶，人很好但有时脾气爆。进修于89医院和济南军区总院，理论基础扎实，操作技术全面，他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进一步的认识，通过他我们认识到不能满足于现有的情境，认识到升华自身的学术价值、得到同道的认可的必要，所谓厚积薄发，趁年轻，没什么不可以。

我首先总结了我们做的比较多的拇指背皮神经营养血管皮瓣，写成论文。当时这类皮瓣几乎没有在我们手头各类杂志上的相关文献，省内同行也未见过相关资料，我把它投到了中华显微外科杂志，没想到竟然中稿，经三次修稿后，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看到了它白纸黑字全文刊出，哇哈哈 ，处女作终于有了圆满的结果。

这种东西有了第一次就上瘾了，不可收拾之后又把不少自己的心得变成了论文，不管是发了豆腐干也好，还是退了稿，其乐融融哉，我想，就算高为大教授，其情状也莫过于此吧。


繁重的工作之余，我意外的收获了一份朴实而真诚的爱情。

一个女孩在不经意之间走进了我的生活，后来她成为了我的妻子。没有风花雪月，没有极度浪漫，没有惊天动地，没有哭生喊死，单纯、平淡、实在，像一杯清茶。

我休息时喜欢带她到风景好的地方走走，通宵手术之后照走不误，让四季和煦的阳光斜照在这对并不抢眼的情侣身上，他们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或者并排懒坐在公车上，缓缓驶过深南大道，让阳光与绿色营养一下我们疲惫的双眼，融入时间和情境，成了记忆中永恒珍藏的温暖回忆。

深南大道上有一片绿化带，我不止一次读到不同的人们对这片绿的眷恋之言，它给予了许多外地人勇敢留下的勇气。
但三年后阳光明媚的一天，我决定离开这个城市。

候车室里放着一首许巍的《那一年》

那一年你正年轻
总觉得明天肯定会很美
那理想世界就象一道光芒
在你心里闪耀着
怎能就让这不停燃烧的心
就这样耗尽消失在平庸里
你决定上路就离开这城市
离开你深爱多年的姑娘

这么多年你还在不停奔跑
眼看着明天依然虚无缥缈
在生存面前那纯洁的理想
原来是那么脆弱不堪
你站在这繁华的街上
找不到你该去的方向
你站在这繁华的街上
感觉到从来没有的慌张........

你站在这繁华的街上
找不到你该去的方向
你站在这繁华的街上
感觉到从来没有的慌张........
你曾拥有一些英雄的梦想
好象黑夜里面温暖的灯光
怎能没有了希望的力量
只能够挺胸勇往直前
你走在这繁华的街上
在寻找你该去的方向
你走在这繁华的街上
再寻找你曾拥有的力量

暂别了，我的师长至交，
暂别了，我的姑娘，
暂别了，那挥之不去朝气蓬勃梦萦难释的鹏城恋结！

我还会回来吗？

[ 本帖最后由 清微道长 于 2008-3-2 02:36 编辑 ]

汪洋

不过妇科高手都是男医生哦

无有道长

期待下文。很有文彩，也很真实。

一抔土

文采真的很好啊，哥们。平淡生活，处处见真情。

沐风道长

最羡慕你能够有那么多的好老师，让你不用走太多的弯路！

pippo9090

太精彩，太真实了，不过你能遇到那么多好老师也够幸运的了

手外人

很有文采,  也很真实感人.
期待下文.

ytqxzyswk

可以看出来，兄弟是在和平呆过的人，其实那时在一个地方开展工作，很是辛苦，我记得那时我老师说过，再拼几年，你就可以回来找个医院稳定的工作了，不过我还是怀念那时的兄弟感情，祝所有离家拼搏的手外人工作顺利

taogongxian

很好！很真实，要是再写一些经典的，具有代表的细节故事就更好了。小说就是要有平铺时一滑2-3月或一章就写一天或一件事。细节情景及人物心理。。。也很重要。希望你做得更好。

逐浪De风

文章很棒...
前辈的手外生涯太令人羡慕...

我个人感触是
接触手外科-做手外科医生-手外科主刀......
都如江湖戏子
无奈何去何从...
无奈离别感伤...
衷心祝愿天下手外科医生每年都能多回家看几次老爸老妈...

手外阿凡

写的真好啊！！
前辈，你能遇到那么多良师益友，这是天大的福分啊！！
希望每个手外人都能像你一样！

xxc

前辈，你可以去尝试搞搞文学拉

2008风筝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手外科的医生不停的换，老板不停地赚钱，要不医生走了，要不老板换人了，漂泊的路上，与良师益友的一段时光值得留恋！

思梦

我是刚来显微外科的新手,看了文章很感动,我 现在的处境和你说的 像,病人很多.希望能有你那样的运气

shl

作者所写的＂老刘，教授还有其他的．．．等＂
都是真实的．而且
老刘还得过心梗，差点要命
我熟悉．很有文才
顶

zxf

大家顶啊。不错

riverhorse2

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子做一辈子游医.....

wzt

原帖由 riverhorse2 于 2008-11-25 21:01 发表
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子做一辈子游医.....

国外的医生都是这样的。
将来国内的医生也大部分是这样。
医院不是我们的，我们就是打工的。
公立医院是共产党的，私立医院是老板的。

通天塔

手外工作有意思，不好的就是感觉是给老板挣钱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