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先生谈学外语 教学法是"狗熊掰棒子" 先生为人朴实厚道,关于他平易待人的种种轶事,我早就听说了一些,但到了真的上门拜访时,心中仍有些忐忑不安。绕过那池当年季先生亲手种植的荷花,就到了朗润园先生的寓所。先生亲自迎到门口。"屋里坐!你是搞语言的,在美国学的。"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先生如此亲切,仍然令我感动的一时语塞,原来想好的一大堆"仰慕"、"感谢"的话竟说不出口了,于是直接进入主题,告诉先生我想请他谈谈关于语言教学方面的问题。他回忆说,做了30多年北大东语系主任,尤其是五六十年代前后,老是搞教学法,"什么直接教学法、听说法……隔两年就变一变,什么样的都有,改了起码也有五六遍。"不仅如此,他们还是全国搞教学法的龙头呢;"来了个教学法,就学习,(然后再把经验)传到别的学校。我现在回忆起来,15年之中,我这个系主任的工作,主要就是搞教学法。""教学法的结果是,北方话叫'狗熊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我们改了五六个教学法,哪个比哪个好,也没有结论。"先生提到的这些教学法,都是由西方传到中国的,有些至今仍是中国外语课堂教学法的主要构成部分,如先生提到的直接教学法和听说法。 直接教学法于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在欧美非常流行。这种教学法以孩童学母语的情况为模式,强调"自然学习"。主要特点有:课堂语言采用目标语;语法以"总结"的方式进行,词汇的教授以实物、图片或者演示的方式进行,而较抽象的词汇则以联想的方式教授;口语训练则采用精心设计、循序渐进的师生问答方式进行等等。20年代后,纯粹的直接教学法就开始衰落、转型了。 听说法则兴起去直接发衰落之后的二次大战期间。美国参战后,需要大批能说流利外语的人才。政府资助大学为军队开办外语训练课程。这些课程强调口语,训练采用的办法就是先听再模仿,再渐渐学会说,并了解目标语的语法。这种"军队训练法"后来为许多外语训练机构采用,通过研究总结,发展成了所谓"听说法"。该教学法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句型操练,而与传统外语的教学法(语法翻译法)最不同的是,"听说法"不是先训练读写,而是从听开始,然后是发音、口语训练,最后才是读与写。先生认为,使用这些通行的方法效果并不理想,要想学好外语,学生本身的因素是最重要的:"采用一种教学法的时候,一个班里面最好的学生,一年下来,可以教那个最坏的。同样的教学法,好的可以教坏的。" 学语言 天资排第一 究竟为什么有的学得好,有的学不好呢?语言方面的天分在加上个人的勤奋努力,这个道理似乎平常的很,但从先生口中说来,去有返璞归真、令人"大彻大悟"的感觉。 "我想,学语言,一是你要有才能。我不用天才这个词,吓人。每个人才能不一样,这是肯定的。第二是要勤奋。有才能,加上勤奋,就能学好外语。没有才能,再(加上)不勤奋,确实学不好。" 说到天资和勤奋,先生认为天资还得排在第一位。他说:"学外语如果不行的话,赶快撤退打篮球,可能是冠军。" 先生认为,不应该再浪费时间去搞那些教学法。"方法很简单,让学生尽快接触原文,不要慢吞吞的给他们讲",不要"在黑板上写动词变化什么的,要接触实际"。 先生以自己学俄文和梵文的经历为例,说那是他在德国,俄文课每周只有4个小时,共20个星期。老师开头就把字母讲了一讲,原以为可以慢慢来的,没想到第三堂课时老师就拿了一本果戈理的短篇小说,让学生念!结果一星期4小时的课,学生起码得花上三天时间来准备:查语法、查生词……生词还只能查到前半个,后半个至词尾部分查不着,苦的很。先生说,不过20个星期下来,学原文、弄语法,念完了整本小说。 先生学梵文的情形也基本相同,也是20个星期,一本书,自己查语法、查生词。先生记得学梵文时的课本编的很好,前边是语法,中间是课文和练习,最后是像小辞典一样的词汇表。学生在上课以前要好好准备。"老师不讲,就你讲,讲不对的地方,他就给补充,他自己不讲的。" 对于这个方法,先生引了18世纪一位语言学家的话来总结:"学外语啊,就像把学生带到游泳池旁边,推倒池子里边去。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淹死,一个就是……淹死的可能呢,1%都没有。"看来采用这种教学法的教师,一定得具备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魄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