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8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已经是3月了,依然寒意袭人,北海的湖面刚刚破冰,筒子河两旁的垂柳初发嫩芽。
黄昏,景山东边的北大红楼大钟“当当”地响了几?,已经是下午6点了。这时,从红楼里面走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他英俊而消瘦,双目有神,长长的头发似乎几个月没理了,穿着一件已经褪色的蓝色旧棉袍。
他,是北大图书馆雇来的临时工毛润之,从湖南来到北京已有6个月了。
润之把围巾甩到背后,长长地呵了口气。这天真冷,想到马上就要去见的人,他心里才有一些暖意。
这两年真是流年不利,想到刚才在图书馆一些教授和学生对自己的白眼,心理满是愤懑。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家里有钱,能来北大读书么?刚才他向来借书的胡适之先生请教一个问题,这位润之一直景仰的先生,竟然说听不懂他的湖南话,扬长而去。北大的学生也很牛,那个在长沙就认识的张国焘,仗着现在是北大的学生领袖,对自己的造访也冷淡得狠。好在昨天来借书的周作人先生不错,得知自己是湖南人后,说,湖南出人才呀,曾文正公和黄克强、蔡松坡先生都是你的同乡呀。并邀请润之明天上他八道湾的寓所。明天是星期天,不知道能否见到周氏昆仲么?
润之又想到了杨先生。杨先生刚刚把自己介绍到图书馆做工,自己就撒手西去了,留下了开智、开慧和师母。在替杨家操持丧事时,常和开慧接近。刚刚丧父的女孩多需要安慰呀。在长沙省省第一师范时,开慧还是一个14、5岁的小姑娘,几年不见,已经是个美丽的大姑娘了。在景山上、北海旁,已经两心相许,师母已经有所觉察。上午开慧让自己晚上去她家吃饭,把两人的事和师母说说。想到立马就要见到开慧,要和师母说这大事,年轻的润之心中荡漾着幸福。
北大门前大街旁的饭铺飘出好闻的香味,有钱的北大学生都在饭铺里吃饭。杨家的豆豉辣椒做得和老家一般好。想到这儿,润之加快了脚步,刚才看书看得太着迷,开慧肯定在着急地等自己。
往常润之应该往西走,他和几位穷老乡一起在三眼井胡同租了间房子,结束了寄居杨家的日子。现在他得往北走,杨家在鼓楼旁边的豆腐池胡同,离北大约有4里地。
润之在路边买了几个热乎乎的烤白薯,用手帕包着。开慧爱吃烤白薯,再说,买别的,自己也没钱,每月就8块大洋的薪水,而校长蔡先生每月800大洋,文科学长陈先生,每月40 0大洋,和这些有名望的先生,真得没法比,这世道,就是不公平。
急急地走着,润之出了身汗,已经看到了高高的鼓楼,还有5分钟,就能见到开慧他们了。“站住”,一声断喝。
润之抬头一看,旁边站着四个“黑狗子”——段祺瑞政府的巡警,恶狠狠地瞅着自己。 “你们讲的是我波?”润之用一口浓浓的湖南乡音问到。
“说的就是你。”一口纯粹的京片子。一位瘦猴似的巡警对为首的大胖子说:“这小子也不知说的是哪个地方的鸟语,肯定是从乡下来北京不久。”
四条汉子围上来了,润之只得停下脚步。
“有暂住证吗?”
“还要么子暂住证?我没有。”
“没有,跟我们走一趟。”
“我约了人呢,我是北大图书馆的管理员。”
润之递上一张纸片,大胖子巡警斜着眼睛瞅了一眼:“毛润之。年龄25岁,湖南湘潭人,北京大学图书馆职员。”
“这东西不管用,得要北京市警局发的暂住证。没暂住证就得跟我们走。甭废话。”
“你们这是侵犯人权,我是民国的公民,在民国的首都需要什么暂住?我要去《京报》、《大公报》告你们。”
“你小子以后爱去哪就去哪?今天可得乖乖地跟大爷走。”
被四条汉子抓住的润之,挣扎不脱,被扔进一辆大车里面,车门“砰”地一声关了。
挣扎中,手里的烤白薯摔在地上,巡警的大皮靴重重地踏在上面。车开走后,地下只剩下一团白薯泥,还有一块脏兮兮的手帕。
借着微弱的光,润之看到车里已经关了五、六个人。旁边是一个憨实的脸,两眼迷离,还有一位50来岁的老头在闭目养神,看到润之进来后,老头问“小伙子,干什么的呀。”
“北大图书馆的”
“哟,大学堂的先生,怎的也给抓起来了。”
“他们说我没暂住证。”
“什么狗屁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