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 发表于 2011-4-11 20:44:36

心术16

30.组里开了三次会讨论方案
   
    7月12日
   
    月金在手术台上。他这个瘤子,最大的问题是增强的核磁共振看到的景象和实际还是有很大差距的。脑颅一打开,发现根基长得很深。他这个病是家族病,在几十年前,估计这种手术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所以族里的人基本上都是任其长到最后影响到神经中枢功能区,然后生命结束。最近几年,族里的病患也走出山里医治,估计最多到了省城,也给打发回去,不好开。
   
    为他这个手术,组里开了三次会讨论方案。最终打开一看,还是在预料之外,比预想的艰难。组长站在身后,老二在组长的指导下显微作业。在最后的鞍区,老二有些犹豫。因为一旦碰得不好,这个孩子就终身瘫痪了,这可能还是最乐观的景象。
   
    组长说:“你绕到后面下刀看看?”老二调整一下显微镜,答:“不行。和动脉纠缠在一起,确切地说,不是纠缠,是长在一条根上。不然就留个尾巴?”“这个尾巴不能留的。留着是祸害,没两年就又长出来。你看他家里能承受三两年一刀吗?”“要不然你来?”“我来也可以。但我最近怎么觉得自己眼花。经常看一会就要眨眨眼。这样吧,还是你来,我替你看着。对,对,就这里下刀。你不要怕,先剪三分之一看看,出不出血。”
   
    老二轻轻剪下去。“糟糕!”老二叫着。“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护士把血包接上。找到出血点,止住。”“止不住!”“你不要怕,有我在这里替你看着,你慢慢找。血流就让它流好了,只要下面输着血,上面只管喷。”“找到了。”“封上。”“封上了。”“继续剥。”“再崩怎么办?”“凉拌呀!你放心,我血包调来好多,不怕。你剪。原则是伤动脉不伤神经。他这么年轻,流点血怕什么?”
   
    历经10个小时,终于将月金的脑瘤剥除得干干净净,他被推出手术室。
   
    组长精神矍铄,连呼过瘾。这样深的瘤子,太考验技巧和耐心了。
   
    老二下手术台的时候,人都要虚脱了。他的手套都是美小护替他摘的。
   
    7月14日
   
    月金在监护室里呆了整整二十四小时都昏迷不醒。我们很担心,但考虑到他失血这么多,可能也是以睡眠的方式在修复。
   
    一天过后,月金终于有意识了,我们将他送入病房。但意识不是太好,大部分时间昏睡。我们让他爹密切观察,有事就按铃。
   
    今天我去查房的时候,赖月金还迷迷糊糊地睡着,但喊他的时候是有意识的。
   
    下午三点,老二开完手术就直奔月金那里。小伙子恢复得出奇的好,意识清醒,问他手术前的事情,全部记得。说话有点大舌头,等麻醉完全过去以后就好了。老二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脸说:“再过几天,你就能唱歌了。”月金羞涩地笑笑。
   
    我突然发现他笑的时候嘴是歪的。我指给老二看。
   
    老二摸了摸他的脸蛋,说:“有感觉吗?”月金说:“一边有,一边没有。”“会不会是面瘫?”我轻声跟老二嘀咕。
   
    老二让月金动了动胳膊,动了动腿,说:“一切正常。我现在就担心他这半个脸,道理上说没有碰到面神经,希望过两天会好起来。万一要是不好,最严重的结果也就是半个面瘫。如果是这样,你们能接受不?”
   
    月金爹问:“这面瘫,能活过四十岁不?”
   
    老二笑了:“别说四十啊,八十都行,我不保证他不得别的病啊!这个不是大影响,你放心。”
   
    老头一摆手,嗨了一声:“只要瘤子拿干净,人能干活,半个脸算啥呀!你把他弄这样,我就很感谢你了!他是我的独苗,只要是活着,活得比我长,我就满意了!”
31.南南恢复得很好
   
    7月19日
   
    年轻人恢复真快!到第三天的时候,月金都已经半靠起来了。任何时候我们看到他,他都是笑眯眯的。脸似乎还是没有知觉,看样子面瘫是避免不了的了。老二心里依旧觉得不舒服,几次跟我说,老头也就算了,小孩子,还没结婚,相貌还是很重要的。我宽慰他:“相貌再重要,还能有命重要吗?你不要对自己的手术要求提太高。”
   
    正说着话,老二手机响,我听他说:“插管!我马上到!”转头对我说:“月金突然窒息了,我过去看看!”边说边奔了出去。我想了想,也跟着奔出去。老二站在病房里对护士喊:“快给他插管,快给他插!”护士说:“不行。要家属签字,不然谁负责?”老二喊:“我负责我负责!你插呀!”护士依旧坚持:“不行。我们领导讲的,没有家属签字坚决不做任何措施。不然讲不清。”
   
    老二急了,一面按月金的胸一面大喊:“月金爸爸呢?!护士长呢!”邻床的人说:“哎呀!他家老头子从不出门的!就是刚才小伙子跟他爸爸说他自己一个人可以了,让他爸爸去给他妈发个电报,说自己手术很好,老头才出去的。这可怎么好!”月金的脸已经变成猪肝紫。美小护一路狂奔过来,到了床前,一把推开护士,麻利地将管子松开,撬开月金的嘴,将管子硬是插进月金的喉咙,打开机器。“送ICU!”我们的心都悬在嗓子口。美小护吩咐:“把监视器拿来。监视器接上后,心跳趋于零。老二说,打强心针,接起搏器。一应措施做下。完全没有反应。月金的脸色已经趋于雪白。全场傻眼。美小护,一拳一拳打在月金的胸上,大喊:“你呼吸呀!你呼吸呀!”忍不住泪流满面。老二脸色和月金一样煞白。月金爹趴在月金的病床上,久久不肯离开。我静静陪了他一会儿,不知该说什么。月金爹说:“大夫,你忙你的去吧!我一个人在这歇会儿。不耽误你工作了。”
   
    7月31日
   
    赖月金的爹走了,带着月金的骨灰盒。我后来听说,月金爹没有理睬邻床人的劝告,要他问医院索赔。也没有理睬门口医闹的诱惑,他说他不拿儿子的命换钱。他甚至连医药费都没有欠,就那么走了。
   
    月金的阴霾直到老大带回了好消息才让我们心里好受一点。老大说,南南恢复得很好,到底是小孩,已经活蹦乱跳地回学校了,不过,先上半天课。老大说,我有一个想法。我想带南南去看一下那个失去女儿的家长,想让她知道他们是多么的伟大。我和老二的意见是还是要慎重。
   
    到了周一见到老大,老大兴高采烈的,跟我说,周六去了萍萍家,萍萍妈妈见到南南第一眼的时候,泪流满面,以为是萍萍回来了。他说萍萍妈妈在孩子去世后,身体也不好,心情也不好,一直没法上班。南南也是乖巧,路上,南南妈妈一直告诉南南,她的命是萍萍给的,她能够去上学要感激萍萍妈妈。南南一进门就喊萍萍妈妈为“妈妈”,倒是一点不认生,大人都惊奇,但我怀疑,萍萍那个肾是有记忆功能的。萍萍妈妈真把南南当自己孩子疼,一分钟都不肯离开她,伺候着吃,伺候着喝,带着她去附近的儿童乐园,要不是怕南南累了,他们俩都不舍得让南南走,多陪陪萍萍妈妈。他们已经约好了,下周末还去萍萍家。
   
    “没有孩子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啊!萍萍妈妈到现在一张嘴,喊我们家南南就是萍萍,改不过来。她每次一喊,我心都疼。想想,要不是萍萍家人的仁厚,现在我们家也许就这状况。南南能活着,我就已经满足了,南南不是我一个人的,她也是萍萍家的闺女。有两爹两妈,真是不错呢!”



(完)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心术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