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 发表于 2011-4-11 20:40:56

心术10

18.今天院里我当家
   
    4月19日
   
    大师兄请假了。昨天他带着女儿去郊外看风景,回来南南就病了,感冒。越是小心,越是要生病。这是两难的抉择。我知道大师兄是希望在孩子能看能稍微动一动的时候,让她感受大自然。嫂子却希望小孩足不出户,把家里弄成无菌病房,这样等到肾脏的到来。大师兄背负着内心的责难和妻子的眼泪在家陪南南。我们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所以他沉默的时候,我们一个组都不说话。二师兄也请假了,将拷机交给我,说,没有紧急的事严禁拷他。他受够了约会的时候被我们呼回来的痛苦。“我们俩见一回好难得你知道吧?她一拍戏出去两三个月,中间就回来一天。我又不能像人家那些大款,没事就探班,两人不就为这一天而活着吗?不要打扰我们。”
   
    所以,今天院里我当家。组长出差,大师兄、二师兄全部放假。我需要三头六臂!白天一切皆安。到了晚上,完了,组长的一个病患发生脑梗,当场开始翻白眼。考虑良久,我还是给二师兄去了电话。二师兄电话里咆哮:“你个笨蛋!”我把情况大致一说,他突然就收敛声音说:“我马上来,你做准备,15分钟后我进手术室。”
   
    手术做到天亮,二师兄再打电话给小芹,关机状态。二师兄说,她已经登机回剧组了。二师兄说,他母亲的要求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难了。不找医生,不找护士,不找同学,不找同事。他说,除这些人以外的女人,他很难跟别人做到日夜厮守。小芹再跟他谈一些艺术方面的事,他已经疲于应付了,而他跟小芹说手术的事,小芹说,不要听。
   
    4月20日
   
    今天科里送来个脑外伤的小孩,年纪与南南相仿,男孩,估计比较调皮,够挂在外墙上的风筝的时候从三楼掉下来。来的时候已经没有脑电波了。抢救了两个钟头后只能跟家属说孩子没救了。这孩子与南南血型相配,各项指标极好,难得的肾源,我们赶紧通知大师兄,让他去跟家属求要那个肾脏。这是最合适的时机。大师兄在哭作一团的家属面前,极难张口。
   
    大师兄的情敌,当年被大师兄斗败的我们院泌尿科的吕医生最终耐不住气,走上前去跟家属商量,被家属一口唾沫加一个耳光扇回。吕医生一面让我们维持呼吸系统、保持血压,一面跟大师兄和嫂子商量,不行就强行摘个肾给南南用上。“已经没有用的肾,为什么不能给孩子造福?我们自己治病救人,却眼看着孩子死去!大不了我坐牢!大不了从此以后不当医生!”
   
    嫂子已经完全没了主张,我感觉她内心里是愿意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个小病人是我收治的,万一最终被家长发现少了个肾,我的职业生涯也就完了。我跟大师兄说,做吧!哪怕把南南当病患,这也是正确的事情。大师兄想半天说:“不行。”嫂子当场瘫倒,幸亏吕医生一把搀住。
   
    吕医生劝大师兄带嫂子回家。吕医生自己不走,站在那个已经脑死的孩子身边看。我知道他依旧不死心。
   
    中国人千年的观念很难改变,入土为安,留全尸。其实已经不需要了,为什么不赠予他人呢?也许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只是个局外人,看任何事情的眼光都是客观理智的。如果躺在床上的是我的孩子……上帝保佑,阿弥陀佛。但我想我自己是学医的,我可以做到。我们准备拔管了,外面哭声一片。吕医生一把抓住我的手说:“等一下。”他迅速给嫂子打了个电话,让嫂子把大师兄麻倒,把女儿运到医院来。他说,他现在过去接孩子。他拉住我拔管的手说,拜托了。好。我等着。我的确不想做医生了。至少我的医生生涯终结在我认为正确的事情上。 
19.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
   
    4月21日
   
    我最终还是坐在医生这个位子上。故事的结局与你我想象不同。我在病房里等了四个钟头,最后等来了大师兄。是大师兄亲自拔的管。拔管的那一刻,我甚至看不出他是伤神还是痛苦,非常冷静。大师兄说:“谢谢你们。”大师兄请了年假,在家陪伴两个病人。嫂子也倒下了。
   
    二师兄回来以后听到这个事情,就扔两字:“鄙视。”过一会儿,他恨恨地说:“沽名钓誉的家伙。整天就想他自己,面子上无比伪善,对这个好对那个好,就是对自己的亲人恶毒。这种男人,可以休矣。当年,嫂子怎么看上这个家伙的?”我有时候也在想,大师兄莫不是真打算奔着圣人的目标去了。老大有点太不食人间烟火,真如二师兄所说,像个橡皮人,或者伪君子。
   
    4月27日
   
    大师兄回来了,很沉默。我们这个组原本玩笑惯的,现在看到大师兄基本都不说话。昨天做手术,我问大师兄:“南南现在怎么样?”他只说:“不好。”我问他大约还能撑多久。他答,如果到南南走,都没有机会的话,他就不再做医生了。我没控制住自己,突然冒出一句:“你是有机会的,你自己放弃了。”
   
    大师兄说:“我做不到。我下不了手。那个孩子,跟南南差不多年纪,我感觉在偷属于他父母的珍宝。”“可是,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他的父母如果同意,我才可以去做,否则我一辈子都会觉得愧疚于人。你以为我怕失去现在的工作?我不是。失去南南对我而言才是最大的痛苦。如果南南到走,我都不能给她找到肾源的话,我不再做医生了。”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
   
    4月28日
   
    没等大师兄辞职,有人已经先他而去了。吕医生辞职了。
   
    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这两天二师兄也出事了。报纸上登出消息和照片,某大导演留宿女郎某某某,一看就是小芹姑娘。我们吃饭的时候围在一起,基本就在讨论这个事情,女护士尤其起劲。二师兄这两天脸色铁青。可我估计他如隔山打牛,空谷回声,基本没什么机会回应。因为大家都不会当他面说,他又不能逮谁跟谁说。
   
    周日下午有个病患用药出了问题,我拷二师兄回,他很快赶来,脸上居然有五指印。我真是哭笑不得,我忍不住问:“小芹回来了?没听你说起?”二师兄不答我,只当我是空气。
   
    一切结束后,他并不回家,拉着我到办公室。坐下半天他不说话,突然冒一句:“我冤枉她了。我们都冤枉她了。报纸不可信,都是骗人的。”我没敢接话。
   
    “小芹说,她跟导演什么都没有,夜里一起出去吃夜宵,是全剧组的人,记者只拍他们俩。”我忍不住问:“需要手拉手吗?”他说:“小芹说,她拍戏的时候腿给撞到,走路瘸了,导演过意不去,搀扶着她。”
   
    我沉默良久,最终说:“你跟我说是什么目的?希望我挨个帮你解释吗?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如果你需要解释,还不如告诉美小护,她是消息集散地。”
   
    二师兄不说话,半天才说:“我跟你说,你会信吗?”
   
    我说:“我信不信的,有什么关系,关键是你信吗?”
   
    二师兄说:“这就是小芹打我的原因。她觉得我侮辱她了。其实我内心里是倾向于信的,我和小芹认识不是一天两天,她当初吸引我的就是单纯。可你知道,演艺圈是个大染缸,好人都会变坏,否则没法生存。再说了,所有的绯闻,你说报纸是无风起浪,可最终好像都会被验证是正确的。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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